只想和喜歡的人做的事



一件委託完成,客人前腳剛離開,事務所的門便悄悄鎖上了。

靈幻聽見落鎖的聲響,非常輕微,在無人出聲的事務所內,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她將茶杯湊近嘴邊,涼透了的茶水一口嚥下,喝完了空杯還握在手中。
靈幻此時在心裡斟酌,是該假裝沒聽見落鎖的聲音,問路人要不要去吃拉麵,還是應該若無其事地再泡一杯茶,等路人主動提起為什麼要鎖上事務所大門的原因。
雖然用不著解釋,靈幻也心知肚明,無論是鎖門的原因,還是鎖門後即將要發生的事。

「師父。」
靈幻沒轉頭,只回了一聲:「嗯?」
路人從櫃檯站起身,走到師父的辦公桌前用不著幾步的距離;靈幻坐在電腦椅上,臉上表情淡淡的,乍看之下似乎餘裕十足,只有她自己知道,搭在扶手上的手心正在隱隱冒汗。

在桌前站定的少女開口問道:「剛才回來的時候,為什麼師父突然擋在我前面?」

沒料到路人提起的是這件事,靈幻愣怔,同時鬆了口氣,將空杯隨手放回桌上。回想剛才發生的事,她們和委託人回到事務所,委託人隨口問了句:所以我不受歡迎也是惡靈的關係嗎?眼看路人就要張口回答,靈幻趕緊將弟子擋在身後,以她一貫的話術成功將委託人的提問解決。

想起剛才的畫面,靈幻不禁失笑,「剛才委託人問你的問題,確實是很無厘頭沒錯,但想法全寫在臉上是很失禮的事哦。」
「咦?」路人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雖然這也怪不了你就是了──」靈幻雙手舉高,伸了個懶腰,接著食指指向前方的弟子,以篤定的語氣說道:「除靈的途中你也在心裡想了吧,這個人好囉唆?」
「咦?」
「一樣寫在臉上了。」
「我有這麼失禮嗎?」
「不過你平常就沒什麼表情,可能只有我看得出來吧。」就算是覺得委託人囉唆的當下,路人也沒有皺眉或不耐煩,只是默默把目光移開而已。

「師父能看出我在想什麼嗎?」
發現路人嘴角稍稍上揚,似乎心情挺不錯的模樣。被他人看穿想法很值得高興嗎?這對靈幻來說是無法想像的事。她下意識又將手伸向茶杯,摸到的那一刻才想起杯底已經空了。「有時候吧,你也沒打算藏著不是嗎?」
路人朝茶杯的方向伸出手,靈幻以為乖巧的弟子打算替她重新泡一杯茶,沒想到那森白纖細的指尖率先碰觸到的是她的手指,接著撫過手背,而不是靈幻手中的茶杯。
靈幻臉上不動聲色,莫名覺得喉間泛起一陣乾渴。她靜靜望著兩人交疊的手。

「今天已經沒有預約了,現在可以了嗎?」
「可以什麼?」
「師父說沒有客人的時候才能做的事。」
一定要用這種說法嗎?靈幻總算抬眼看向弟子,那神情不知該說是無奈還是難為情。「這麼突然?」
「剛才委託人還在的時候就在想了。」
你還真是不害臊啊──所以剛才才會露出覺得委託人很囉唆的表情嗎?靈幻想了想,還是換了另一句話說:「你還真是不厭倦啊。」

路人嘿嘿笑了下,同時手繼續往前伸,指尖撫過靈幻的手腕,碰到腕上的錶帶。
雖然在聽見落鎖聲時,就想過會是這樣的發展,靈幻依然免不了要明知故問一番,才不至於顯得自己好像也在期待似的。
「過來吧。」

靈幻將電腦椅轉向一旁,翹著的二郎腿也隨之放下,路人則是依言來到師父的椅邊,在靈幻的默許下,一手向後收攏自己的百摺裙裙擺,另一手則搭上師父的肩膀,在靈幻的腿上坐了下來。

即使是路人小時候,都不曾像這樣坐在她的腿上。路人坐下來後便安分地一動也不動,側坐在她腿上的路人看起來格外乖巧,盡量將自己縮小到最不妨礙人的範圍內;由於兩側電腦椅扶手的位置,路人幾乎只能坐在靠近膝蓋的腿上,需要單手搭在扶手上,才不至於感覺隨時要往下滑落。
雖然路人平時不說話的時間也很長,但眼下靈幻可以直接靠在路人肩臂上的極近距離,此時少女的不發一語,彷彿讓事務所內的空氣都凝滯了一樣。
看得出路人在她腿上相當拘謹,靈幻一手圈住少女的側腰,讓她能坐得舒適些。

側過上半身,路人靠向師父,在對方沉默的視線下,逐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此時坐在師父腿上,讓路人難得能以比靈幻還高一點的視角去觀察對方;靈幻目光低垂,靠近一看才會注意到師父的眼睫毛很長,而平常滔滔不絕、天花亂墜的那張嘴,現在十分安靜,甚至抿著下唇。

靈幻總是在這樣近距離接觸時,避開和她視線交纏,路人並不在意,因為只要靠得夠近,近到兩人的鼻尖足以相抵的距離,就能發現師父那幾乎放緩到聽不見一絲聲響的呼吸聲。
路人總會在這樣的時刻安靜地勾起嘴角,知道眼前人和自己一樣,非常專注或者非常緊張,也可能兩者都有,才會和她一樣,呼吸不知不覺變得又深又沉,讓衣物摩挲聲、以及電腦椅承受兩人份重量所發出的聲響,都遠比眼前人壓抑的鼻間吐息還要來得刺耳。

一手搭在師父肩上,隔著靈幻的白襯衫,路人撫摸衣物布料下的溫熱肌膚,削瘦的肩膀能輕易摸到師父線條清晰的鎖骨,以及內衣肩帶的形狀。手指再移動幾寸,便是硬挺的襯衫衣領,路人越過衣領的間隔,兩指蹭上靈幻滲出薄汗的頸間,微涼的癢意幾乎令靈幻不由自主地發顫。

「師父在流汗。」她輕聲說。

靈幻嚥了口唾沫。坐在她腿上的少女,開口說話時,彷彿隨時要親吻她的前額似的,靈幻不自在地同樣輕聲回應道:「那是當然的吧,像這樣貼在一起,很熱。」

儘管心裡清楚眼前即將要發生什麼,胸口的心跳依然每一次都不受控制;只不過是和路人這般緊緊相貼而已,靈幻已經感到自己的耳廓正在發燙。
路人一邊用手指輕輕蹭過師父微微汗濕的頸間,一邊低下頭,避開鼻梁相碰,以自己的雙唇去貼上靈幻師父的嘴唇。
從鎖門那一刻起便在等待的吻,總算落下的那個瞬間,靈幻閉上雙眼。

並不是一開始便是以這種極其曖昧的姿勢來接吻的。起初發生在一個平淡無奇的下午,平凡到當時的靈幻都難以想像,隨口說出的一句話會讓接下來的日子迎來劇烈改變。那天她們師徒倆在委託人的家中,委託人離開客廳去拿被詛咒的物品,靈幻發現坐在身旁的弟子正目不轉睛地望向電視,是綜藝節目。
「喂喂,至少在委託人面前別看得太入迷了。」
「那個,說的是真的嗎?」路人回過頭問她。
靈幻這才瞄了一眼電視上的畫面,是戀愛話題的節目;想一想也不意外,下午時段,是給主婦們看的類型沒錯。「什麼,接吻的訣竅嗎?這個嘛──」面對這一類話題,靈幻向來採取不正面回應的態度。她隨口問:「怎麼,你想試試看嗎?」
路人沒有回應,本來靈幻也只是隨口一問,沒什麼其他意思,很快委託人便帶著被詛咒的物品回到客廳,綜藝節目的話題也就此不了了之。
沒想到回到事務所後,路人又重新提起了這回事。
這位路人同學的好奇心有多重,靈幻已經見識過了,但她依然忍不住說:「就算想試看看,對象也不該找我吧?」不,不如說,一般來說,順序應該是有了喜歡的人、和喜歡的人去試才對吧?靈幻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讀懂了眼前弟子臉上的表情在說:除了師父以外,還能找誰?

靈幻有無數種推託的說詞,有四兩撥千斤的圓滑手段、也有強硬的女子防身術;她可以生硬地將話題帶過,也可以隨意敷衍逕自離開,但是靈幻沒有採取任何一種方案,她只是渾身僵住,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那天下午是她們第一次越過桌子接吻。

濕軟的雙唇拉回了靈幻的注意力,路人的手貼在她的側臉,低頭主動向師父索求親吻。時不時吸吻她的上下唇,再鬆開,不厭其煩地彷彿在品嚐什麼甜膩的糕點似的,只能像這樣,一小口一小口耐心享用。

這樣所謂的「試試看」也不是一兩回的事了,靈幻自然也清楚這是在暗示什麼,她從善如流,將雙唇些微張開,下一刻便感受到路人向前靠得更加緊密,兩人的身體和雙唇都不留一絲縫隙,暖熱潮濕的吐息,在彼此匆促的換氣間,讓本就悶熱的空間更加升溫。

柔嫩的舌尖輕輕舔舐她的口腔內部,向上頂弄她的上顎時,靈幻不自覺皺起眉,下意識抓緊了手邊能碰到的事物;她一手按在路人的腰間,另一手在沒注意到的時候,放在了路人的大腿上。側坐的大腿因為扭過上半身接吻而分開,百褶裙些微翻起,靈幻的手正好放在膝頭上,當路人刻意去舔弄她敏感的上顎時,忍不住用力收緊了雙手,將觸感滑膩的白皙大腿一把握在手裡。

和路人接吻的時候,靈幻經常感到自己彷彿被剝除了外在麻木的軀殼,不得不向對方暴露出某些深藏在骨子裡無疾而終的渴望。那柔軟得隨時都能輕易受傷的舌頭,主動探入對方的唇齒間,或者迎來弟子的試探,有時候太過溫柔纏綿,以致於靈幻偶爾會忘記,像這些逾越了師徒關係的親密舉動,不過是出自於女高中生影山同學的好奇心罷了。

平常用來說話和進食的嘴,怎麼唯獨用在和眼前這個人接吻時,會有如此強烈的反差。唇舌交纏,劃過齒列,以舌尖的交繞來取代口頭上的言語交流。
路人在日常生活許多事情上,都顯得耐心十足,在這件事上也是如此;她看得出來,靈幻師父並不討厭接吻,或許意外地還稱得上喜歡。

像是在接吻時,靈幻師父總會下意識地向她靠攏,雖然此時是自己坐在師父腿上,但扶在腰間的手掌總在不知不覺變成攬著她,愈來愈有要將她按在懷裡的趨勢。
她的師父對於弟子提出的踰矩請求,雖說向來不拒絕,但也從來不主動;儘管對於靈幻這樣的人來說,光是不拒絕,就足以算得上某種程度的表態。

怎麼說兩人也相處了好幾年的時間,影山早就注意到,師父在某些事情上習慣顧左右而言他,尤其是和自身相關的話題,同時她也發現了,與其在自己不擅長的言語表達上和靈幻兜圈子,不如乾脆點,直接以行動表達吧。

除了兩人雜亂而不分彼此的吐息聲,四肢湧起的熱潮,以及胸口鼓動的心跳,還有其他什麼似乎就要無法再繼續壓抑的衝動,就如同兩人在漫長的親吻當中無暇嚥下的唾液那般,好像隨時會向下流淌,或者就要滿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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