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某同學的親身經驗
那一日的清晨時分,天氣微涼,空氣清新,倚在欄杆邊的人肩上盤著一隻白蛇,兩雙相仿的黃色眼睛盯著我看。如果是害怕爬蟲類的人,大概已經忍不住後退三步了吧。
我默默後退了五步。
「唉呀,這種初見面果然有點刺激對吧,抱歉喔。」
對面的女生以善解人意的態度給出台階,語調愉悅輕快,然而在我能感激地接下好意前,又看見對方說話時,唇齒間能隱約看到蛇信般分岔的舌頭。有某一瞬間,女生的模樣幾乎與白蛇重疊在一塊。不過再怎麼說,明確顯露出厭惡的態度實在過於失禮。我吞了口口水,克制住想繼續後退的衝動。
「我不是很擅長面對……」
「沒事沒事,人都有不習慣的東西嘛。」女生投來一個理解的微笑,「就像雖然知道人的腳指長怎樣,但我每次看到都是還會不禁懷疑這比例對嗎?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我懂。」
「嗯?」
「總之,來嘶很聽我的話,不用擔心哦。」也不知道是真的沒聽見,還是故意忽略我明顯表現出的困惑,她用手指輕輕撫過白蛇的首部。白蛇彷彿像接收到某種指令,抬起原本搭在對方肩上的頭,朝我這個方向……咧開嘴。
我不禁縮了下脖子,片刻才察覺那不是具威脅性的動作,反而像是想藉此傳達某種訊息。我端詳了幾秒,才猶豫地得出結論。
那隻蛇也許,大概,可能,是想,對我微笑,吧?
先不論這是什麼示好方式,就結論看來,這隻蛇確實很聽話,應該沒什麼危險。思至此,緊繃的身體才稍微放鬆下來。
「對對,可以靠近點欣賞哦,想摸摸看的話也很歡迎。」對方突然簡直像大賣場中的試吃銷售員,開始非常熱情地推銷自家產品:「而且來嘶沒有毒!不會隨地排泄,也不會突然撲到別人身上試圖絞死對方,是隻非常有家教的乖蛇蛇!對不對啊,誰是最棒的蛇蛇?」
「謝謝您貼心的補充……」
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有餘裕打量對方。根據領結顏色看來是高等部的學生,星等則是二等。由於我昨天傍晚才抵達星峰院,室友也還沒抵達,因此嚴格來說,我在凌晨漫無目的探索校園時遇到的這個人,可說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學生。
「你也是高等部的?好像沒看過你耶。」
這個人不會是把所有人的長相都記下來了吧?照理來說學生這麼多,不認識也正常。「那個,我是昨天才到這裡的新生,高等部一年級……」
「喔!等一下!剛好有那個那個那個!」
對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大叫一聲打斷我的話,並開始在口袋中翻找。不出片刻,某個東西就被塞進我手中。我低頭一看,發現是一疊用線圈串起、寫滿內容的隨身單字卡。
……什麼跟什麼?
「這是什麼?」我很誠懇地發問。
「我的簡介。」
「這個?全部?」這本單字卡目測可是有幾十頁。
「你看就知道了。」
她興致勃勃地慫恿我翻開第一張。容易被情境牽著走是我長久以來的缺點,因此我雖一頭霧水仍乖乖照做,而映入眼簾的,是優雅俐落的字跡:
「足矢椛亞,16 歲。食量大,但不吃蛇。」
……我不懂。
單字卡第一頁就只寫著這行字。我瞪著這句話幾秒,接著翻開下一張。
「足矢椛亞。充滿愛與希望的高中生,好友絕讚募集中。」
下一張。
「椛亞 MOA。無憂無慮,我行我素,睡前必須閱讀一篇恐怖短篇故事才睡得著(附註:不會做惡夢)。」
再下一張。
「有人說只要看著任何東西,舌頭就能知道它舔起來是什麼感覺。所以我盯著毛毛蟲,然後就嗆到自己了。順帶一提,名字是足矢椛亞。」
感覺有道陰影逼近,我抬起頭,發現足矢椛亞已經來到我身邊,也正津津有味地閱讀自己寫下的內容。什麼意思,這不是你本人寫的嗎?這些缺乏前後文的隻言片語,讓我想起放在書封折口上的作者簡介。說起來我在看書時,也經常覺得那些簡介寫得不明所以但似乎又頗有深意。
「後面還有喔,我寫了超多,來來來不要客氣。」這傢伙還在鼓勵我繼續往後翻。我努力擠出一句微弱的反抗:「不是,那個,這到底……」
「啊~就是,我覺得我也該跟新同學介紹一下自己嘛,這東西剛好能派上用場。是說如果有問題都可以提出來喔。」
「那……請問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呃,自我介紹?」
足矢椛亞露出燦爛的笑容,從我身邊退開幾步,接著雙手一撐坐上欄杆。白蛇,好像叫做來嘶?不知何時也悠哉地從足矢椛亞肩頭爬下,改盤繞在足矢椛亞纖細的手臂上,像某種奇妙的飾品。
「一開始也只是因為上課無聊才隨便亂寫,結果後來發現這樣剖析自我其實滿有趣的。而且寫都寫了,不跟其他人分享好像有點可惜,但一直找不到適合的場合呢。」
啊,所以能抓到我這個白老鼠很興奮吧。
足矢椛亞顯然也覺得這是不可多得的良機,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向我。補充說明,不擅長拒絕人也是我的缺點之一。光是看到那副表情,我就立刻覺得大事不妙。彷彿蛇盯上獵物,弱小的白老鼠本能般感受到將被一口吞盡的命運。果不其然,足矢椛亞開口時聽起來信心十足,像是她已經篤定我毫無抵抗能力。
「那麼這位同學,就請你全部看完後跟我說感想吧!唉呀~遇到同學真是太幸運了。」
「嘶!」
來嘶在一旁嘶嘶附和,而足矢椛亞蛇一般的眼睛笑得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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