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直人不會期待

　　房子自帶的老舊冷氣發出轟轟聲，從舊家搬來的沙發腳下墊著商店街的傳單紙，無法發出聲音的風鈴被夾在雜物之間。

　　「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我和直人的新家了哦！」
　　小男孩抬頭望去，只見滿頭大汗的母親這樣說著。「不用擔心，我們會在新家再製造出很多全新的回憶哦。」母親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頭，接著再次投入了拆紙箱的工作，將裡面的物品一件件取出放到合適的地方。

　　不合時宜的，充滿物品碰撞聲的空間中忽地響起一串音樂，男孩頓時停下手中的動作，將目光轉向母親。

　　「喂，您好——」母親接起了電話，男孩不一會兒便意識到這一通工作相關電話，於是便默默地再次投入了整理行李的任務之中。然而他的母親因為這通工作電話走出了房間，那位男孩抬起頭，注視著母親的背影消失在房門之後。


　　窗外不知名的鳥類發出鳴叫，女老師的話語夾雜著高跟鞋的聲音踩在地板上，接著是紙張被傳遞的聲響此起彼落。
　　「下週是教學參觀日，請所有同學別忘了將通知單交給父母或監護人。不方便出席的家長需要親自聯絡我。」站在講台前的女教師彈了一下手中的通知單，台下的部分學生頓時發出了哀嚎。

　　入秋後的落葉從敞開的窗戶飄了進來，落在男孩的通知單上。

　　通知單被推向飯桌的另一端，碰到了便利店的飯盒外殼。加熱後的飯盒並沒有太多的香氣，只有淡淡的食物氣味混入空氣中。
　　「參觀日啊……我知道了，下週的話我會去的。」母親夾起米飯，將便利店買來的晚餐送入口中，她和坐在對面的男孩間隔了一張通告紙。母親一邊吃著飯一邊說，男孩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隨後很快點點頭。

　　「媽媽工作很忙，我還以為你沒空來了。」男孩面前並沒有擺著晚餐，像是已經吃過了，直白的話語中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說什麼呢，媽媽再忙也會抽出時間的！」母親騰出手揉了一下男孩的頭，雖然墨綠的髮被揉得有些亂，但男孩微微露出笑容。廚房緊閉的窗外，那盞有些損壞的路燈正在夜晚中一閃一閃的。

　　「西村，你家是誰會來參加啊？」
　　「我媽說她會過來。」
　　「我家也是媽媽！嗚哇真希望老師別和我媽提起上次考試的事情。」

　　學生們的交談聲隨著上課鈴嚮安靜下來，教室後方站著許多家長與監護人，而講台下的學生們不時轉過頭向各自的父母打招呼。

　　「早上好。大家都到齊了嗎？在課堂開始之前會先點名，請父母和監護人在孩子說到之後舉起手來哦。」

　　點名開始了，老師根據名簿依次唸出學生的名字，接著與他們的父母打招呼。
　　「秋山 建一同學。」男學生回答的聲音迴蕩在教室，一位穿著長裙的女性則是在教室後方舉起手向老師打招呼。「是秋山太太對吧？您好。」
　　「接著是稻生 依海同學。」一位女孩的聲音喊了到，老師點點頭在名簿上劃了個勾，並未多說什麼：「好的，那麼下一位是西村 直人同學。」
　　預想之中的答覆聲沒有出現，老師抬起頭將目光看向男孩，下意識又轉到了家長們的區域：「西村同學？」
　　「到。」黑瞳的男孩開口道，被稱為西村的男孩終於應聲，全班的同學都將目光轉向了他。「西村同學的父母還沒有來嗎？」確認了家長群中並沒有西村的父母，老師看著男孩，接著男孩主動站起身回答了老師的問題：「是的，對不起。」

　　「沒關係，或許是有什麼事情耽擱餓了，西村同學先坐下吧。」老師點了點頭在名簿畫了個勾，繼續點名，而西村身後的大島同學在他重新坐下後戳了戳他的後背。
　　
　　「西村，你媽怎麼還沒來啊。」
　　「不清楚。」西村回答，接著才緩慢地轉過頭去看同學：「可能臨時有事吧。」

　　臉上是穩重的表情，西村在回完話以後才重新回頭。課堂的內容在點完名後就像往常一樣，除了背後站著許多家長外和平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一直到下課鐘聲響起，所有人都收拾好書包走向自己的父母時，和西村同桌的秋山才輕聲開了口：「西村，你還好嗎？」
　　「什麼？」
　　「就是……你媽媽沒有來的事情。」
　　「啊、嗯。沒事。」
　　「嗯……」秋山抓了抓頭，或許是不曉得該說什麼，而後才生硬的和西村道別：「那我回去了，明天見。」
　　「嗯，明天見。」
　　望著秋山走向他的母親，西村在收好書包之後與他擦身而過。


　　「啊！」
　　客廳的電視沒有被打開，難得休息一天的母親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忽地喊出聲，暖氣在房子裡安靜地運轉著。西村因為母親的聲音而詫異地停下撥蜜柑的動作，他開口問道：「怎麼了？」

　　「後天，是直人的生日吧？」母親坐直了身體，拿起手機滑動了幾下，最後將亮著日曆的螢幕轉向西村。
　　「生日……好像是這樣。」男孩已經長成了少年，他定睛看了眼手機裡寫滿了行程的的日曆，接著將撥好的蜜柑送入口中。
　　「今年，絕對！絕對哦？會幫直人慶祝的。」
　　「之前不是都沒慶祝的嗎？」西村咀嚼著口中的蜜柑，酸酸甜甜的，在口中擴散開來。

　　「那是因為我工作太忙了才抽不出時間，今年一定會幫你慶祝的。」
　　「真的？」他將目光轉向了母親，看著母親在手機上操作著什麼，然後才在母親看向他時對上母親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當然！雖然白天有工作，但下午會帶著蛋糕回來的。」
　　「我會期待的。」將另一半的蜜柑撥好放在桌上，西村微微地笑著。


　　福利社的學生很多，西村駕輕就熟地買好午餐的炒麵麵包後回到教室。才剛推開教室的門就看到大島靠在他的座位上和他同桌的小林講話，大島則是在看見西村時舉起手揮了揮。

　　「嘿，西村。」
　　「怎麼了？」西村拿著麵包回到座位上，看著大島坐到他的桌子上。
　　「不要坐在我的桌上。」西村推了推大島，雖說是小學就認識的關係，兩人還同為足球社的社員，但大島大大咧咧的性格有時候就是和他不太合。

　　「我可是好心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是女生的話就可以坐在你的桌上了嗎？是這樣的嗎西村？」大島雖然從桌上下來了，卻喋喋不休地開始上演小劇場，於是西村便冷眼地打開了自己手中的麵包包裝。
　　「不要這麼冷淡嘛西村！好啦，我不跟你廢話，這個週六是你的生日吧？」聽見大島的話，西村有些意外地放下手中的麵包，他嚥下口中的食物後開口：「然後呢？」

　　「什麼然後？你不打算和我們一起慶祝嗎？」或許是在意外大島還記得他的生日，但對方去年也和他說了生日快樂，所以西村倒也沒有過於在意，讓大島把話繼續下去：「經理知道你的生日後就提議大家一起去慶祝了。去露營吧，露營！」

　　「好突然啊。」西村又拿起手上的麵包咬了一口，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沉著。
　　「所以現在不是在和你商量了嘛，正好還是週六，我們可以用上次贏了隔壁校的名義讓顧問老師帶我們去，這樣就可以去露營一整天隔日再回來了。」
　　「經理上次提起露營的時候你不是說還不錯嗎，我想你應該是喜歡的吧。」

　　「是還不錯。」在大島自信的說著行程安排時，西村手上的炒麵麵包已經吃掉一半了。西村的話讓大島興奮地雙手撐在桌上，惹得西村的鉛筆掉在地上。
　　「是吧！那我待會就去——」
　　「但是很抱歉，我那天已經有約了。」西村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大島的話，看著對方本來掛著笑容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西村下意識彎了嘴角。
　　「什麼？！你有約了？那個西村在生日當天有約了？和誰？女生？果然是女生吧！」
　　「才不是。」看著再次胡言亂語的大島，西村冷冷地回答著，伸出手把越靠越近的大島推開，然後才在已經只剩下麵包的炒麵麵包上咬了一口：「總之我有約了。」


　　路燈在天色逐漸變暗後亮起，那盞還沒被修好的路燈依舊一閃一閃的。口袋裡的手機在西村洗手時震動了一下，他將手擦拭乾淨，才拿出手機走回客廳的沙發坐好。

　　解鎖了顯示為九點二十三分的螢幕，亮著通知的是來自母親的訊息，點開後則毫不意外的是寫著抱歉不能一起慶生和加班的文字內容。西村的手指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很快在螢幕上點擊，給母親回了一則訊息。
　　
　　「我知道了。工作辛苦了。」

　　送出訊息後才退出和母親的聊天界面，他注意到下面還有一則已經被讀過的訊息還沒有回覆。西村點了進去，一張由大島掌鏡，和幾位足球社員一起在卡拉OK包廂拍的照片跳出來，還有一則訊息顯示在聊天畫面中：「西村～大家都要跟你說生日快樂所以決定給你發照片了。我們都玩得很開心，你也要玩得開心哦！」
　　
　　「嗯，幫我和大家說謝謝。」

　　包括幾則來自其他人的訊息，西村簡單地都回覆過一遍後，才站起身用電視遙控器關掉已經播完片尾名單的推理電影。

　　安靜的房子裡只剩下客廳被留了一盞燈。日光燈管閃爍了一下，漏出了電流的聲音，隨後很快又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