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獵場
所以,愛著你的我,將得到救贖。
千真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是第四日的早晨,空氣凍得刺骨,鐵門外覆上一層雪白,日照反射在厚重的積雪上,使室內盈滿了微光,全身痠痛難耐,昏沉的大腦和發冷的指尖,很顯然的,他生病了,主因是體內殘留的體液。
不適感猶如冰塊壓在肺上,在呼吸間帶來疼痛,他下意識拍了拍床鋪,身側空無一人,眉頭輕輕皺起,在狹小的安全屋晃了一圈後,只發現一把被留下的軍刀。
他忍不住嗤笑,這算什麼?離開前最後的憐憫,或是某種警告?想不透熊貓亞人究竟在想些什麼,畢竟對方總是面無表情。
清洗身體時,水沿著頸部流下,混著乾涸的白濁滑落腿側,洗完後才戴上兜帽,離開凌亂的安全屋,積雪將昨日的足跡埋去大半,他花了許多時間,在白茫之中重新辨認方向,踏出去時雪沒過了腳踝。
說不清為什麼要追上對方,大抵是想要看看少年的表情吧,這段以利用為基礎的關係無聲地進入破局,發情的狀態危害到合作的穩定性,所以被拋下了,無需辯解。
但他依舊想要一個明確的回答。
持續走了數小時後,腳印被新雪掩蓋,遠方斷裂的樹枝與崩落的雪塊,像大型動物肆虐後的痕跡,撕裂雪面的平整,但這裡可沒有猛獸,他曾經問過晏禾,人與野獸的差別是什麼,那時對方冷靜地回答了:
人類只是比較聰明的野獸。
而不是像現在一般,狂亂且毫無理智,少年拋棄慣有的理性,喪失過往的矜持,雙目因刺激而發紅,與昨夜的情慾截然不同。
風雪拍打著身上的布料,他明白光是靠近,就有可能被攻擊,腦袋是理智的,喉嚨卻不聽使喚,他聽見自己發出聲音:「晏禾?」
呼喚落到一望無際的雪原中,悄無聲息,他看見對方抬起頭來,心中湧出一陣陌生的狂喜,是的,他正在尋求的——
他在那陌生的叢林裡遇見了黑白色的,讓人喜悅的少年,抬起鋒利的軍刀,在脖頸被其咬住的時候,他一直有機會能置晏禾於死地,手指握緊又反覆鬆開,他不吃人,也並不喜歡傷害自己,晏禾卻從來不曾猶豫。
跟從本能的慾望,冀望得到救贖,他始終認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彷彿下定決心,將那把軍刀反手沒入單薄的身體裡,發出刺進血肉的聲響,與此同時,人體的脆弱處被利齒咬穿,眼前變得晦暗而模糊,力氣緩緩流失。
濺灑的鮮血將雪地染成鮮紅,好似盛開的梅花,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死亡,當意識逐漸遠離,驀地想起遺言。
「……晚安。」
當然,是對彼此道一聲晚安。
在殺戮之後相擁而眠,在平等的死亡面前,低聲呼喚無法言說的愛,他們之間並不擁有高尚的感情,千真始終是卑劣的、可憐的,渴望繼續存活,唯獨相信人類終有恪守的底線,只為了不成墮為野獸。
冰冷的雪仍未歇息,落下並覆蓋身體與血跡、失去的記憶和短暫經歷的生存,所有的一切將伴他們永眠,並沉入夢中——
那個由人類所構成的,虛幻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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