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造訪

　　一抹白色躍進她的懷中。

　　這是被媽媽和爸爸無視的第三日，十三歲的萬鵲沒有哭鬧，只是思考著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萬鵲，小鵲？你在哪？躲起來了？」

　　媽媽焦急地呼喚她，萬鵲正坐在她眼前，一點一點地吃著早餐。

　　「捉迷藏結束啦！」

　　爸爸也難得顯露焦慮，萬鵲知道他的工作很辛苦，也從來不胡鬧，她天生對數學有種極高的敏銳度，總是在送午餐的便當時，作為小助手留下參與研究的進度。

　　這幾日下來，父母得出結論：

　　第一，萬鵲仍身處在這個家裡，透過乾淨的餐盤與殘留的指紋能推測出來。

　　第二，萬鵲的生活習慣混亂，她經常把益智玩具弄得亂七八糟的，所以要小心地板上的樂高積木，踩到可是鑽心的疼。

　　第三，萬鵲的異能與認知污染有關，即使無法意識到她的存在，持續觀察並追蹤進度，一定能找到關閉異能的方法。

　　他們將萬鵲喜歡的數學方程式一一寫下，貼滿冰箱門上的空間，等待女孩以稚嫩筆跡的回應，一次又一次，充滿著耐心，最後寫下幾個已被確認的結果。


　　∃萬鵲 ∧ ∂萬鵲 / ∂注意力 = 0

　　萬鵲是存在的，不論是否被注意，她的存在不會因此變得更明顯或更微弱。


　　∂愛 / ∂忽視 ≠ 0

　　愛與忽視之間存在關聯，越是被忽視，愛就會發生變動，忽視並非中性的選擇。


　　∂萬鵲的幸福 / ∂愛 > 0

　　萬鵲的幸福與被愛的程度呈正相關，越是被愛，越能感受到幸福。



　　枯燥而嚴謹的反覆測試過後，一週的時間悄然過去，依然沒有找到完美的解答。

　　終於，萬鵲還是跑出去玩了。

　　在這個沒有人能看見她的小鎮，穿過破敗老舊的教堂，一路小跑到了危險的邊緣區，她並不害怕，只是坐在邊界哼著歌，污染值上升緩慢，無意識的發動並不消耗過多力氣，髮根染上些許霜白。

　　就在這時，一抹白色突然躍進她的懷中，把她嚇得不輕，萬鵲低下頭小心地查看，那是隻前腳受傷的白兔，下意識露出少有的笑容。

　　「我會照顧你！」

　　也許是看白兔太可憐了，又或許只是因為這是唯一能看見她的生物。

　　「你叫什麼名字呢？」

　　兔子理應沒有回答，但萬鵲卻突然靈機一動，「白色，就叫你白色好了！」

　　女孩異常開心，迫不及待地將牠帶回家，想要給爸爸媽媽介紹，不知為何，在她抱著牠踏進家門的那一刻，異能便解除了。

　　兩人終於看見了她，激動地抱住萬鵲並喜極而泣，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直到他們注意到牠。


　　白兔還安靜地窩在萬鵲懷裡，完全沒有掙扎，像是從邊緣區帶回來的古怪玩具。

　　「這是……外來物？」父親率先開口，語氣中夾雜著一點疑惑，卻不帶排斥。

　　「這是我的朋友喔！」

　　女孩高興地回答，眼神閃閃發亮，他們初次見到萬鵲笑得如此開懷，懷疑與警戒被稀釋了，彷彿這份喜悅就是最好的解釋。

　　「我們可以研究牠嗎？小鵲？」

　　「當然可以！」

　　萬鵲點點頭，溫柔地看著懷裡那隻純白的兔子，家裡的書房很快被清空，監測儀器被布設於各個角落，牠安靜地接受著所有測試，只是溫順地存在著。

　　但那些異常漸漸出現了，觀測筆記總是出現重複的句子，媽媽早晨出門時會不小心叫錯萬鵲與白色的名字，父親經常夢見白兔坐在門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偶爾，他們會同時說出一樣的句子，萬鵲倒沒發現太多異狀，只覺得日子過得格外充實，每天都有父母的擁抱與問候，更有無數她喜愛的數學謎題等著她解開。

　　某天清晨，冰箱門上的方程式無聲地更換成她從未見過的字句：


　　∂(觀測者) / ∂幸福 ≠ 0

　　觀測者的狀態隨著幸福的變化而改變，兩者存在依賴關係，幸福會影響觀測者本身的認知、存在或心境。


　　∂(真實) / ∂觀測 = 0

　　真實不依賴觀測，不管是否觀測，它依舊是它，不會改變。



　　女孩撕下那張便條紙，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兔子正從背後靜靜望著她，虛假的幸福本身就是一種污染，而她尚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