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夜
千壽爬窗進去的時候陳孝全剛扣好內衣釦子。
「幹!」少年發自丹田一聲喊,二話不說鑽進被窩裡,厚厚的冬被將他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悶在裡面,連臉也瞧不見。「你幹嘛不敲門?!」從隆起的棉被小山裡傳出悶悶的責怪。
千壽覺得自己非常無辜並且莫名其妙。之前都來過幾次了,他有哪一次敲門過嗎?
何況他走的是窗。
剛才撞見的背影仍歷歷在目,陳孝全半邊頭髮擱在胸前,半邊垂落後背,裸露出的單邊肩膀上多了一條細肩帶,一路延伸到肩胛骨下,和一條粗綁帶相連。
千壽脫下草鞋擺到牆角放好,不請自來地走到床沿,無言注視床上那坨小山幾秒後,挨在隔壁坐下。
「剛才在做什麼?」
棉被裡,陳孝全兩手死死抓緊被緣縮成一團,大有從今往後再也不離開這裡的壯烈決心在。千壽的破題法毫無談判技術可言,卻讓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床上。
幹幹幹,幹他馬的,幹他老師,洗咧靠喔,幹。目占千壽,來得有夠不是時候。幹!
陳孝全真是有夠給他幹到不行。
剛才在做什麼?
沒有啊,試穿胸罩而已啊──打死他也說不出口。而且這個小日本古人連曉不曉得現代女用內衣都是個問題,他還需要解釋嗎?從哪裡開始講?
如果靠解釋就能抹消剛才那段黑歷史,要陳孝全講多少話都不是問題,發毒誓也在所不辭。
都阿嬤啦。
兩個禮拜前的某天,小春在家裡突然神秘兮兮地把他叫過去,獻寶似的秀出一套女用內衣褲說:「汪汪你看!」白蕾絲的基本款,純情學生風,上面還有小巧的蝴蝶結。陳孝全看得雲裡霧裡。一聽說是送他的,差點沒當場腿軟摔成狗吃屎。
返老還童的俏皮少女話沒停過,繼續三寸不爛之舌灌迷湯,說什麼這件很勾錐餒,相信阿嬤的眼光,我孫穿上去千壽一定受不了。後來又興高采烈說什麼阿嬤以前也會穿給阿公看啊,他都說我穿這樣很好看捏。那時陳孝全還只顧著暗忖,他沒有想知道這種事。
仔細想想,阿嬤那時候好像笑得很賊。
兩個禮拜後,他不知怎的鬼迷心竅,像被雷打到一樣,然後就發生了剛才那件天打雷劈的慘劇。
人有時候真的不曉得自己會做出什麼事,連自己都害怕,這是真的。
幹,不就還好他還沒換掉下半身的牛仔褲。
「沒有啊。」陳孝全說。這是他撒得最好的謊了。
「讓我看看?」從棉被上頭傳來千壽的聲音。
「不要。」
「可是我想見你?」
「……」
他感覺到一隻手貼在棉被外側,隔著中間的鬆軟棉絮揉了揉他,蓬蓬的觸感把力道都分散了。陳孝全忽地想起拳頭打在棉花上那句話。沒多久,那隻手滑到被子邊緣,意思意思地扯了幾下。
陳孝全深呼吸一口氣。
幹,看就看,嚇不死你。穿了半套女用內衣的十八歲少年破罐子破摔,壓根忘記他其實可以趁躲在被子裡的期間先把內衣脫掉。
他一把掀開棉被,只露出一顆頭,沒有更多了。但他遲早要出來的。
在被子裡悶久了其實有點缺氧,臉頰都給悶出潮紅的顏色。他接連呼吸幾次,久違地眷戀起外面世界的新鮮空氣。一雙不知該說賭氣還是委屈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眼角還有些泛紅,情緒激動的關係。
他迎上千壽的視線,那雙丹鳳眼瞇了起來,好像在說:總算見著你了。他們彼此的間距愈拉愈近,鼻息變得溫熱,耳鬢廝磨之間,他聽見千壽問:「這什麼?」
陳孝全低頭一看,把他包緊緊的棉被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剝開得都能看到內衣罩杯了。雖然他有穿內衣,但他覺得自己現在好赤裸。先前一瞬間的心動全扔水溝了,幹……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而明明他還沒回答,就聽見千壽忍俊不住,發噱的聲音摻和著鼻音,含含糊糊地輕輕揚起。陳孝全丟臉得幾乎快把自己蒸熟,千壽又問一句:「你平常穿這個?」
「沒有???」這女生穿的欸拜託!他真的很想尖叫。
「我要把它脫掉了,你轉過去不要看啦。」陳孝全氣呼呼要伸手解釦,下一秒千壽黏糊糊地貼上來,還偏偏往頸間猛湊,他一個重心沒穩住倒在床上,禁不住縮了縮脖子。「等……千壽,等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想做嗎?」千壽聞言停了一下,無辜地朝地板上一坨布料分去一眼。「衣服才都脫了。」
幹不是……對啦,是也有想,但好像不該是這樣,這跟他想的不一樣!陳孝全百口莫辯。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少年沒把話說出口,他現在有點忙,心臟跳得飛快,千壽闖進來時給嚇的,怎料到現在還停不下來。他好像有點防不住千壽的攻勢,對方一句「不做嗎?」在耳邊搔癢,親吻細細密密地接連落下。彼此碰到的地方全燙得不行,手的動作……陳孝全聽見遠方響起鐘聲。噹──噹──
噹──噹──
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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