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herently evil

現paro,在寵物店打工的大學生蒼x熱心助人普通大學生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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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皓月當空的夜晚,銀光將世間灑上一層淡白的薄輝,把不該看清的事物也照出輪廓。
  澄野拓海晚歸的原因不值一提,可能是考前在圖書館讀書沒看幾頁書就睡到圖書館閉館了。那時的他肯定沒想到,這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未來能讓他後悔莫及。
  時刻已近午夜,他騎腳踏車沿著河堤回家,路燈的設置並不充足,視野不良,車道又窄,他只能放慢速度。突然從一旁的樹叢中竄出一道黑影,他沒看清是什麼,馬上緊急煞車。幸好車速不快,他勉強穩住了車和身體,一邊想著剛才是什麼東西閃過去了,一邊往河畔的方向看。那玩意早已消失在黑暗中不見蹤跡,不知道是什麼小動物,差點害自己摔下斜坡了。
  這一看,雖然沒看見罪魁禍首,卻看見一個人影。如果不是月光映照,河面波光粼粼,澄野拓海恐怕也沒發現那裡有人。大半夜的,河裡怎麼有人呢?
  那人姿勢不太自然,稍微蜷曲著身子,河水到他腰部的高度,仔細看才發現他身邊的河面一片血色,源頭似乎是他黑色的衣裳。
  那人受傷了?還掉進河裡?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會失血過多而死不然就是溺死吧?
  既然已經看到了實在沒辦法視而不見啊,澄野拓海雖然也不至於正義感爆棚,但見死不救的事情他做不出來。他把腳踏車停在河堤上,小心翼翼地摸著黑從快被雜草掩蓋的樓梯走下去,逐漸靠近河邊。
  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他了,轉頭看向澄野拓海。月光落在那人身上,淡淡地暈開他的輪廓,他的髮色和銀白色的月光相近,但是看不清他的臉與表情。
  「那個⋯⋯需要幫你叫救護車嗎?我看你好像受傷了⋯⋯」澄野拓海開口,他已經走到河邊,保持著自己不會失足掉下去的距離。
  那人沒有反應。或者說因為看不見表情所以不知道那人做何反應。沈默數秒後,銀髮男子往岸邊移動,他緩慢地踏出步伐,一步一步往澄野拓海的方向走。
  踏上河岸的那一瞬間,澄野拓海伸手抓住對方的手,拉了他一把。銀髮男子終於脫離河水,他下半身還在河裡時看不出來,一站上河岸才發現他身材高大,都快比澄野高出一顆頭。
  雖然光線仍舊昏暗,但現在面對面的距離已經足以讓澄野看見對方的長相——如果不是剛被這人的身材震撼了一下,只看臉大概會以為是女生吧,即使沒辦法看得很清楚,那也是能讓人印象深刻的柔美臉龐。
  「謝謝你⋯⋯」那人開口,聲音也是和臉相符的輕柔。柔和的男子收回了自己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澄野拓海卻感受到手上異常的觸感,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掌,竟沾染了黏稠的血液。這肯定是剛才拉對方上岸時,握住那戴著黑手套的手時,沾到自己手上的。
  「喂⋯⋯你不要緊嗎?都流這麼多血了⋯⋯」對方想必是為了給身上的傷口止血才會滿手是血吧,「我幫你叫救護車——」
  澄野拓海正準備拿出手機,就被對方抓住手腕制止了。「我沒事⋯⋯不用叫救護車⋯⋯」那人的聲音有些虛弱,但十足堅定。
  「這怎麼行!你這個樣子不去醫院要怎麼辦?」
  「去醫院的話⋯⋯警察也會來的。那些人和警方也有交情,他們會找到我的⋯⋯」那人擔憂地說,聲音微微顫抖。
  「什麼?那些人是誰?」澄野拓海聽得一頭霧水。
  「不好!他們來了,我必須走了!」他驚恐道,手指指向澄野拓海身後的方向,澄野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卻沒發現任何人影。
  黑夜裡實在看不清楚遠方,澄野拓海瞇起雙眼,仔細地觀察,還是沒看見任何像是人類的東西。
  「你是不是看錯了?我沒看見有人——」再回頭時,受傷的男子已經不知去向了。
  可能是太害怕了,才會杯弓蛇影,逃走了吧。
  但他受了傷,就這樣跑掉了還是讓人有點擔心⋯⋯不管了,擔心也沒用,我還是擔心我自己吧。最近新聞報導什麼黑幫之間的鬥毆、失蹤人口之類的,大家都人心惶惶。我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
  午夜,伴隨一場大雨,澄野拓海沉沉墜入夢鄉。
  
  隔天早上要出門考試前,有人來按門鈴。隔壁鄰居要出國一個月,想請澄野拓海幫忙照顧他家的小狗。
  澄野拓海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很難拒絕他人請求的人。今天考完試之後,他就放假了,好像也不是不行⋯⋯說到底我為什麼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啊。
  照顧小狗的期間,澄野拓海依照鄰居的安排定期帶小狗去寵物美容店洗澡。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這附近原來有寵物店,因為自己沒養過寵物,所以沒注意到吧。店裡販賣寵物用品、貓糧狗糧和零食等等,櫃檯後面是一大面透明玻璃,展示著寵物美容的區域。除了正在進行剪毛的寵物,其他小動物被關在四周的籠子裡,洗澡槽、烘乾機等也是應有盡有。
  他把需求告訴櫃檯小姐,並且將裝著小狗的提籠交給她,之後便在店裡逛逛有沒有需要購買的東西。走到了玩具的那一櫃,但看不清最上層放了什麼⋯⋯他墊腳試圖將一顆紅色的球狀物拿下來看,正要勉勉強強搆到的時候,一只明顯比自己的手要大、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替他取了下來。
  「抱歉,我們店內空間不足,這櫃東西擺得太高了,常常有人拿不到⋯⋯」溫柔的嗓音,語氣中若有似無的無辜感,銀白的頭髮和高大的身材,澄野拓海很快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自己幾天前在河邊見到的受傷男子。在充足的燈光照明下,他看見他白皙的臉龐,甚至到有些蒼白的程度,一對紫中透藍的香水草紫眼眸像兩顆淡色的玻璃珠,濃密纖長的上眼睫毛和下眼睫毛托著那兩顆玻璃珠引人注目,就算是戴著眼鏡也遮掩不了分毫。
  像是印證了那晚的感想,或者說比想像還要驚人,這長相比女生還要漂亮吧。
  比起還在呆愣狀態的澄野拓海,對方先反應過來,「你是那天晚上⋯⋯幫助我的人對吧?我應該沒有認錯人吧?」他的語氣頓時激動了起來,但仍舊是輕聲的音量。
  「啊、是,是我沒錯⋯⋯」說起來自己其實也沒幫上什麼忙吧。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再見到你,真是太幸運了!你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他的雙眼像是亮了起來,開心地笑著說。
  為、為什麼這人的反應這麼誇張啊?
  「說什麼恩情⋯⋯我也沒做什麼吧?」他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反倒是⋯⋯你後來沒事嗎?其實我那時候有點擔心你,但也不知道你跑哪裡去了⋯⋯還有那些追殺你的人⋯⋯」果然還是有點在意對方的安危。
  「我沒事哦。你有看這幾天的新聞嗎?我們這區的兩大黑幫打起來了,其中一方算是徹底敗下陣來了呢。我不小心惹到的就是這個落魄的黑幫呢,他們現在逃都來不及了,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吧。」他有些輕描淡寫地說。澄野拓海好奇對方怎麼會惹到黑道,但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再追問下去好像太過了?
  像是讀心般,銀髮男子這時主動開口道:「對了,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救命恩人的名字我必須知道呀!」他又恢復那興致高昂的態度。
  怎麼又成救命恩人了?「不是、我就說我也沒做什麼⋯⋯」那人仍舊盯著他看,不回答不行是吧?「⋯⋯我叫澄野拓海,你呢?」
  「我叫蒼月衛人,請多指教了。」他笑容可掬,雖然澄野也不知道他倆有什麼事情好多指教的。
  「你是學生嗎?是大學生嗎?讀哪所大學呢?還有⋯⋯」蒼月衛人突然連珠砲式地提問,把澄野拓海問得不知所措,最後澄野還是幾乎全答了,只差沒把家裡地址答出來。
  至於蒼月,他說他也是大學生,就讀另一所大學,一邊在這間寵物店打工。
  「拓海同學幫鄰居照顧寵物,真的好有愛心呀。這段期間我們應該還會再見面吧?」
  
  一週後,澄野再帶小狗來洗澡,這次他看到蒼月在透明玻璃後的寵物美容區,給金屬檯子上的兔子梳毛。
  蒼月剛抬頭就看見他,拿掉口罩,笑容滿面地向澄野揮揮手後抱起小白兔就從一旁的玻璃門走出來。
  「拓海同學,好久不見,還好我有看到你呢,差點就錯過了。」他一手托住兔子的臀部,另一手抱著兔子的胸部,白淨的小兔子就這樣乖乖地靠在他穿著圍裙的胸前。
  「錯過了也沒關係啦,你手上也有工作啊。」明明他們才見過兩次面,今天第三次,蒼月衛人就散發出一種「我們是朋友」的強烈氛圍,澄野拓海也受其影響,被動地接受這進展。
  「沒事沒事,反正店長不在。」他笑說,「拓海同學要摸摸看嗎?這隻兔子很乖的哦。」
  「誒?這是你們客人的寵物吧?」這樣行嗎?就算店長不在也不好吧?
  「不是,這是我們店自己的喔。我帶拓海同學去看吧。」
  澄野拓海才知道這店原來還有個後院,戶外的空間被規劃成飼養兔子的棚舍,可以遮風避雨,部分地面鋪著牧草,每個區塊各養著五至十隻的兔子,兔子們多半在休息。
  「我們店裡有在飼養和販賣的動物只有兔子。」蒼月介紹道,「算是店長的個人喜好吧,不過我自己也很喜歡兔子。」
  他推開柵欄,坐在附近的小木椅上,小兔子乖巧地待在他的腿上,他摸著兔子的頭一邊說,「其實我不太擅長與人相處⋯⋯跟這些動物在一起讓我覺得很舒服。我在店裡都是負責不太需要與人接觸的工作,比如照顧這些兔子、寵物美容,偶爾整理貨架。」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沒看你顧過櫃檯。但你看起來不像不擅長與人相處啊。」在澄野的記憶裡,蒼月總是這麼熱情,實在看不出哪裡不擅社交。
  「哈哈,那是因為面對的是拓海同學啊。」他抬頭仰望著澄野,雙眼同睫毛眨巴眨巴地一睜一閉,「拓海同學不一樣喔,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想更了解你呢。你真的很特別啊。」
  「這⋯⋯」澄野拓海有些嚇到,這是男生會對男生說的話嗎?難不成蒼月他⋯⋯不對不對我在想什麼呢。
  「拓海同學也喜歡吧?」
  「什、什麼?我、喜?不是、你在說什麼啊!」像是被猜中心思一樣,澄野措手不及,緊張得臉上發熱冒汗,揮舞著兩手想表示否認。
  「我是說⋯⋯兔子啊?」他又摸了摸懷裡的兔子,一臉無辜,「拓海同學也覺得他很可愛吧?」
  澄野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蒼月這問句令他腦中同時跑出了「兔子可愛嗎?」和「蒼月可愛嗎?」兩個問題,他一時之間竟覺得蒼月跟這小白兔也有點像⋯⋯不對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可、可愛⋯⋯我是說,兔子⋯⋯」
  之後澄野拓海落荒而逃似地離開了寵物店。
  
  經上次那遭,澄野拓海時不時會想到蒼月衛人,雖然在心中來回揣度對方的性取向很不好意思,但如果蒼月真的對他有那種意思⋯⋯那我是不是該鄭重地拒絕他呢?畢竟我喜歡的是女生啊。但又說不定對方根本沒那個意思,只是我想太多了?
  搞得好像我自我感覺良好似的,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終於不敵睡意。
  又到了每週送洗的時間,澄野進門前還往裡面東張西望了一下,沒見到蒼月的身影。還好蒼月不在,也可能是在後院或倉庫之類見不到客人的地方,不然現在見到蒼月的話還真有點尷尬。
  他將小狗交給顧櫃檯的女店員,女店員看了看他,「你是蒼月的朋友吧?上次看到他趕過去跟你講話,我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樣呢。」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稀奇。
  「啊、嗯⋯⋯」畢竟蒼月上次說了他不擅交際,可能平常也不太與他人交流吧。「你的工作就是負責櫃檯嗎?我每次來都是你在這裡接待客人。」為了轉移話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問。
  「大多是,因為我們店長會按照每個人的性格分配工作。」
  「這樣感覺不錯啊,說起來我好像從來沒見過店長?」
  「這個嘛,其實我也沒見過他呢~」
  「誒?」連店員都沒見過店長?
  「因為店長一直都是用手機傳訊息的方式跟我們聯繫,從來沒出現過啊。」
  「這麼神秘⋯⋯」
  因為沒必要逗留在寵物店,澄野拓海決定先回去休息,晚點再來接小狗回去。那一天,他都沒見到蒼月衛人。距離隔壁鄰居回國只剩下一個多禮拜,那之後自己還會去那間寵物店嗎?還會見到蒼月嗎?
  
  鄰居回國的前幾天,他最後一次帶小狗去送洗。今天也一樣沒見到蒼月,但櫃檯小姐交給他一個提袋,說是蒼月要給他的東西。他往袋子裡瞧,裡面有一個白色的盒子和一封信。
  一回到家,澄野先是打開那封信,裡面寫著:「拓海同學,你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記。盒子裡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喜歡。」
  他還是那麼在意那時候的事啊⋯⋯澄野心想。
  接著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裝滿鮮花的花瓶,花朵小而密集,綻放著優雅的藍紫色調,而且有非常濃郁的甜美香氣,插在花瓶的水中保持著它新鮮的姿態。
  好香,感覺放在家裡也能維持好一陣子的香氣。他將花瓶放在窗邊的床頭櫃,打算先睡個午覺再去寵物店帶狗回來。
  ⋯⋯
  我睡了⋯⋯多久?
  澄野拓海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意識到這件事情的他頓時睡意全無,嚇得趕緊確認時間。已經晚上十點了!?我怎麼會睡到現在?等等,寵物店是不是晚上十點關門?我還沒帶狗回來呢!
  等他急急忙忙跑到寵物店門口時,店裡只剩幾盞燈還亮著,他推開玻璃門,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不好意思,有人在嗎?」他出聲詢問,走進店裡,櫃檯已經沒有人了,但櫃檯後方的寵物美容區燈光仍舊照常開著,營造乾淨感的白光在此刻昏暗的店裡顯得格外刺眼。
  看起來裡面也沒有人啊⋯⋯而且也沒看到鄰居家的小狗。燈明明開著,卻不見人影,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在後院?澄野心想,決定到後院看看。「有人嗎?」後院的棚舍內還留有一盞燈,柵欄裡的兔子們看起來比白天還要精神許多,像是都睡醒了一樣到處跑跳,他這才知道兔子是晚上比白天更精力旺盛。
  入夜後活動量變大的兔子開始啃木、扒土,澄野發現其中一隻已經扒出了一個小洞,還在繼續往下挖。難得看見兔子挖洞,他好奇地往前幾步,從柵欄旁往洞裡看。接下來的景象卻令他霎時面色鐵青。
  那是⋯⋯人的衣物。誰會在地底下埋衣服?一股不祥的預感直衝腦門,理智告訴他不該探究,身體卻僵在原地,盯著那兔子看牠扒土,只見隨著布料顯露出來的,是人類上肢的一部分。
  一陣噁心反胃席捲而來,他發出一聲乾嘔,努力抑制自己想嘔吐的衝動,往後踉蹌幾步又頭也不回地奔離此處。快逃。他的本能如此告訴他。我必須逃。
  他原路折返,從寵物店後方一路往門口的方向跑,接近櫃檯時,美容區的玻璃門「碰」的一聲被撞開,在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差一點就迎面撞上,他的鼻尖距離玻璃僅不到幾公分。
  「拓海同學,這麼急急忙忙,去哪裡呢?」輕巧的語調,在寂靜的空間中降落,此刻如雷擊般落在澄野拓海的心上。
  他非常清楚聲音的主人是誰,隨之望去,只見蒼月衛人在亮得扎眼的美容區裡,斜靠在玻璃門旁,他不再穿著圍裙,白色外套和白色長褲格外醒目,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抱胸,其中一腳輕鬆地向後墊著牆。他正盯著澄野看,眼神陰冷,與他對上眼的同時就令澄野背脊發涼。
  眼前這人真的是蒼月衛人嗎?這怎麼可能——
  一條引線穿過了澄野的腦海,一個瘋狂的假設被串起,難道說——
  「哈、哈哈哈!拓海同學動腦思考的樣子好滑稽啊!事到如今才在腦中死命拼湊線索嗎?」蒼月像是被逗樂了,放聲大笑,語氣滿是嘲笑與戲弄,「為了讓你的小腦袋瓜輕鬆一點,我就直接替你解答吧?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呦?」
  先逃再說,澄野拓海想拔腿就跑,卻被蒼月搶先一步,他一手抓住澄野肩膀將他往裡面拽,另一手抓住門把將門關上,力道之大澄野完全無力抵抗,直接一把被拽到跌坐在地。
  蒼月掏出自己口袋裡的鑰匙,把門鎖上,再將鑰匙收回口袋,「別跑啊~還是你不喜歡這個舞台?其實你更想在其他地方跟我玩你跑我追的遊戲?」他走到澄野腳邊,背著光由上俯視,笑容滿溢惡意,「居然會覺得逃跑有用,拓海同學真是天真呢!」
  「你想說不管我逃到哪,你都會找到我嗎?你到底在鬼扯什麼?」澄野惡狠狠地瞪著他,對於這個使用強硬手段將自己拘禁在這裡的傢伙已經完全沒一點好脾氣。
  「看來拓海同學還是不相信我啊,嘛,也無所謂了,反正我也不太想再花時間跟你玩追逐遊戲。」前一秒還故作無辜地道,後一秒便換上險惡的笑臉,「因為我已經忍不了啦!為了等到這一刻我可是一直在忍耐!忍耐著和你演著友好友愛的戲碼!」
  「你一直以來⋯⋯都在演戲嗎?從我第一次在河邊見到你的時候就是嗎?」見眼前蒼月瘋癲的模樣,那晚,他根本不是受害者⋯⋯澄野的臉色逐漸發紫。
  「當時我很想連你這個目擊者一起殺掉呢,可惜如果那晚再多分屍一具屍體丟進河裡的話,當晚的河流和降雨恐怕不足以掩蓋這個棄屍量呢~」他的語氣就像是晚餐想吃的店家沒開真可惜啊一樣稀鬆平常,把澄野嚇得往後挪動身軀,撞到了身後放置在美容區中央的檯子。
  「哇,拓海同學別這麼害怕嘛,你害怕的神情真是太有趣了!」他口中說著前後矛盾的話,一副胡言亂語的模樣。
  「那你當時說的那些黑幫呢?」
  「沒啊,我亂說的喔。」語氣像是小孩子開了個天真無邪的玩笑,隨後他蹲下身子,與澄野平視,「原本我還想著要怎麼收拾你,結果你居然主動送上門來!真的、真的是太幸運了!」
  「你就是這間店的店長對吧?在兔子棚舍地下埋屍體的人也是你對吧?」
  「沒錯,都是我喔。不過別誤會,我可沒有傷害到任何動物,包括你鄰居的狗,我已經請人照顧,之後會物歸原主喔。畢竟我喜歡動物是真心的,我痛恨的只有人類!」講到最後他倏地咬牙切齒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人?」澄野的聲音略微顫抖,他完全不理解,為什麼能這麼輕易地殺人?為什麼說痛恨人類?
  「哈?你問我為什麼?」好似澄野的問題是廢話,他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因為你們都是醜惡的怪物啊!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是!」
  「什、什麼?」眼前的人該不會是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到底在說什麼?
  「雖然我的目標是消滅人類,但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每天都在忍耐人類的醜陋和惡臭憋得難受!當我實在忍得受不了的時候,只好殺掉礙眼的人類當作發洩啦。」他的表情一下憎恨不已,一下笑模笑樣。
  「你說⋯⋯什麼?你殺掉他們⋯⋯只是為了發洩?這算什麼理由!」什麼醜陋什麼怪物什麼惡臭,澄野不懂,但就為了這種荒謬的理由而殺人,他無法遏制地燃起怒火。
  「別生氣嘛。反正所有人類遲早都會由我消滅,早一點被我殺掉也只是讓他們早一點履行他們的職責呀。」這種天經地義的說法徹底惹惱了澄野拓海,他雙手揪住蒼月的外套領子,「那你為什麼不殺掉我?既然殺人對你來說這麼輕而易舉,那你早就該下手了吧!」他的眼眶因激動而泛淚,憤怒、不甘、悔恨,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如果他早點發現的話,說不定被埋在後院的那人就不會死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拓海同學是特別的。」被拉著衣領他也絲毫不慌,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居然自以為是地對我伸出援手,你知道你握住我的手時,那觸感有多噁心嗎?你對於自己的醜陋一無所知,還想要幫助我,是我見過最噁心、最討厭的人類!」他伸起雙手抓住澄野的手腕,用力到讓澄野發疼的程度,「直接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感受無以復加的痛苦!我要讓你⋯⋯」他沒繼續說下去,手上的力道卻放鬆了,澄野趕緊甩開,「所以你刻意親近我,也是為了折磨我嗎?」
  「我想取得你的信任,讓你看清自己的愚蠢,並為此感到最深的後悔與絕望。我今天送你的香水草有著濃郁的香氣,所以就算我在花瓶的水裡放了揮發性的吸入式安眠藥你也不會察覺,你肯定是不疑有他就打開了我的禮物吧?」他露出得逞的笑容,繼續說道,「因為藥效的關係,等你醒來時我的店面已經打烊了,店員們都下班後我故意營造出店裡還有人的樣子,讓你在店裡四處尋找,最後你就會找到我曾帶你去過的後院,然後在那裡,因為兔子挖洞的習性發現我埋的屍體⋯⋯」
  「喂、你該不會要說⋯⋯」一個令他發自內心感到惡寒的答案逐漸浮現,一個他絕對不想聽到的答案,「我不想聽、我不要聽!你閉嘴!」蒼月輕易地被他推倒在地,他想摀住蒼月的嘴,卻被對方擋了下來。
  「沒錯喔,我是為了讓拓海同學發現這一切才殺掉那個人的喔!不然我怎麼會把屍體埋在會被兔子挖出來的地底下嘛!」他躺在地上,面目猙獰地喊道,「因為你輕易地上了我的當,害死了一個陌生人!這才是我為你準備的,真正的禮物啊!」
  「是你殺死那個人的!不是我!你自己是殺人犯,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沒錯,蒼月一派胡言,那個人不是因我而死的⋯⋯!
  「你確定嗎?你確定自己絕對不會殺人?你怎麼確定的?」他又癲狂地笑了起來,「吶,拓海同學?你現在很想殺了我對吧?」澄野想讓他閉嘴的手本就被他抓住無法動彈,他將那雙手移到自己的脖子上,「如果你不殺我的話,我就會殺了你喔?」
  「別開玩笑了!」
  「你好像不相信我呢,那我也得展示一下我的誠意了。」像是早就看準了位置,他伸手撿起剛才因檯面晃動而掉到地上的剪毛刀,握住手柄,將銳利的刀刃狠狠刺進澄野的大腿。
  刀刃刺進血肉發出悶響,澄野瞬間痛得發出哀嚎,失去支撐力倒在蒼月身上,剪刀又被拔出,鮮血泊泊地從傷口處流出,自澄野深色的褲子一路流淌到潔淨的地板上、蒼月的白淨著裝上。
  「怎麼樣?更有動力了吧?」蒼月遊刃有餘,捅人大腿一刀也不過是個小情趣似的。
  完了,他真的瘋了。澄野心想,臉上因疼痛而透出一層薄汗。
  「你應該很清楚,我正在對你手下留情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哦,拓海同學?」澄野放在蒼月脖子上的雙手顫抖著,失去生命的恐懼和膨脹的恨意催促他動手,他不知道蒼月的意圖,但他不想受蒼月蠱惑。
  「你不動手的話,未來我還會繼續殺人喔?」見他仍猶豫不決,蒼月低聲笑道,「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為了拯救他人,你也會動手的對吧?」
  「因為你就是這樣可恨、的人、呃⋯⋯」蒼月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逐漸發不出聲,澄野掐住他的脖子,將全身的力量藉由雙手壓在他的頸部。
  「蒼月!」他深惡痛絕地喊著對方的名字,收緊手上的力道,阻斷對方呼吸的通道,蒼月那張蒼白的臉變得漲紅,因嚴重缺氧又變得發紫,表情扭曲。
  「你⋯⋯終⋯⋯於⋯⋯」他詭譎地露出微笑,艱難地發出幾個氣音,便沒了氣息。
  
  澄野失魂落魄地鬆手,喘著氣直冒冷汗,慌張地翻出他口袋裡的鑰匙,拖著受傷的腿逃離現場,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不是真的。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如果只是惡夢該有多好——
  「不,這不是夢喔。」蒼月鬼魅般的聲音再度響起,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終於成了跟我一樣的殺人犯,我很高興喔,拓海同學。」
  自那以後,澄野時常出現幻覺,看見蒼月的幻影,聽見他的聲音。他幾乎足不出戶,整天被幻覺折磨。
  「拓海同學是恐怖的殺人犯喔!」
  「警察什麼時候會找上你呢?新聞會怎麼報導你呢?」
  「先預演一下採訪如何?殺人是什麼感覺呢?我死在你手上的時候你的雙手有什麼感覺?」
  「吶,回答我嘛,殺人犯拓海同學?」
  而他已經連講出閉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新學期開始,他麻木而憔悴地走進教室,不想與任何人有任何交流。他聽見附近的同學說,有在賣兔子的那間寵物店收起來了,之後要改開別的店鋪,他只是任憑這些資訊左耳進右耳出。
  教授上課講了什麼,他一樣沒聽進幾分,「⋯⋯那我們這學期的課程會有助教來協助,是從TK大學跳級考上我們學校碩士班的學生,大家掌聲歡迎這位優秀的同學。」教授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得意。
  前排的女同學們交頭接耳,「哇,又高又帥,這學期有眼福了。」
  澄野拓海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從教室門口走進來的、穿著一身得體的淺白色系穿搭又富有書卷氣的跳級生,無疑就是⋯⋯
  「我的名字是蒼月衛人,請多指教。」
  就像有強烈的電流貫穿渾身上下,早已麻痺的諸多情緒此刻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澄野拓海近乎全身癱軟,費盡力氣才維持住坐姿。
  蒼月衛人眨眼,偏頭,與他四目相接。他唇形輕動,像在說話,卻無聲無息。
  澄野讀懂了他的嘴型。如蒼月所說,他將永遠活在後悔之中,從他向蒼月伸出手的那一夜開始。
  
  「親愛的同類,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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