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Fresh Beginning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規律的鍵盤敲打聲伴隨隆隆作響的風扇運轉聲，在這個如死水一般的地方蔓延。
　　電腦螢幕的冷光映照在男子的紅髮上，照亮深深的黑眼圈、未經修剪的髮鬚，本該透出暖意的橙橘色眼睛全變成凍結的湖水。
　　Joja公司或許是這樣的。一成不變，對於業績的追求、對於員工的要求，所有都要利益最大化，而人們就是字面意義上一顆可供替換的螺絲。壞了也不心疼，再找下一個人進來就好。
　　「笑一笑嘛，你可是進了Joja公司！」但他已經想不起來，上次露出笑容是多久以前了。對外宣傳照的時候？去爺爺家玩耍的時候？
　　他心念一動，打開抽屜。那封他自己都記不得什麼時候收到的信還好端端躺在裡頭，在他的拆封顯露的內裡是同樣記不得的但應該是爺爺的字跡，疲憊讓他沒能看進大半的字，但接收到了重點。
　　——前往星露谷吧。　

　　那天他下定決心遞了辭呈，不管不顧上頭的要脅（「不是說員工只是一顆缺了也沒用的螺絲嗎？缺了我不會怎麼樣吧。」現在想來，這大概是自己久違硬起來的時候）結算下來的工資勉強還能付清房租、搬家的後續處理、前往星露谷鵜鶘鎮的車費。
　　他趕在出發前去了一趟理髮廳，留及後背的長髮剪成只在耳上的短髮，亂七八糟的鬍鬚也全部剃除，鏡中倒映出來的他沒了那幽幽的冷光，倒也蒼白得不似人形。美髮師還跟他聊起天來，說客人你看起來就是沒怎麼曬太陽，小心到外頭別給太陽曬傷了，物極必反嘛。
　　他將這些話記在心裡，去往眼鏡行時便配了副變色鏡片的眼鏡。這可以防陽光，而且我們的鏡架貼合勞動需求，不會輕易滑落。服務人員自信地說，而他看著鏡中戴著眼鏡的自己，恍惚間像是找回學生時期總是抱著書猛讀的Kenneth Cabot。那時候的眼鏡應該找不到了，他也想不起來那時候讀的書是為了什麼。
　　無論是進入Joja公司，還是前往星露谷成為農夫，都不是那時候的少年心中夢想的藍圖。但是現年32歲的男人，能有爺爺的「財產」作為揮別過去的理由，已經是難能可貴。
　　回到家中，睡前的盥洗，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喃喃自語，「就是明天了。」對未知的恐懼、對嶄新開始的期待，情緒在腦內來回翻騰讓他懷疑能否順利睡著。他將雙手握成拳，半舉著揮舞，「加油！」
　　這聲小小的、只說給自己的鼓舞，伴隨他進入夢鄉。夢中的景象他說不上有多清晰，是他好久沒能見過的大自然風景，河水流淌，海潮湧動，草木之下能聽見蟲鳴鳥叫，大手帶著一如信裡字句的溫暖撫摸他還小小的腦袋瓜。
　　在鬧鐘響起前睜開眼睛的他只剩下模糊光芒的記憶，但那股暖意彷彿還殘留著，他緩慢坐起身來，張手搓揉自己腦袋。「嗯……不是這個感覺。」他喃喃自語地放下手，但從昨天開始的那股緊張情緒已經稍有緩解，讓他能做今早的梳洗，環顧房間確認沒有東西落下。他吐出一口氣，向僅有基本傢俱的空間揮了揮手。
　　「再見。」隨之吐出的道別還來不及與牆壁相碰撞便融入空氣，他面帶微笑轉身，這次是真的頭也不回地離開。

　　巴士上的味道、再加上久違的長途移動，讓他有些頭暈。他算是不怎麼暈交通工具的人了，導致下車之後他休息一會才終於能四處張望，試圖尋找自己該去的方向，直到一個橘色長髮的女性向他揮手：「你就是那位新來的農夫對吧？」
　　即使以前在Joja公司，他也說不上多活潑四處交流的人，好在對方緊接著自我介紹是鵜鶘鎮的鎮長Lewis請她前來，名字是Robin，態度也頗友善。本就打定主意重新開始，他努力露出笑臉應對，「是的，你好，我叫Kenneth。」簡單握手後，他推了推鏡架，「請問我的農場……還是該說住處……在哪個位置？」
　　Robin和藹地笑了笑，沒有介意他的講話方式，領路帶著他走了一小段——眼前說好聽點是綠意盎然、說難聽點是雜草叢生的農場（這還是Robin，鎮上的木匠，和鎮長Lewis簡單整理過的結果）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等到Lewis簡短介紹後過自己，Robin才接著冒出等待已久的話語，「這人真的不會在太陽底下曬一曬就暈過去嗎？」
　　老鎮長看起來也是有點擔心，向他介紹了鎮上的幾樣主要設施包括診所，考慮到他舟車勞頓便不繼續打擾他。Robin補充幾句關於農場內的設施都歡迎找她修繕、擴建，隨即和Lewis一同離開。
　　他又看了一眼對城市小孩來說顯得廣袤的農場，至少屋子狀況看起來不錯，鋤頭啊澆花器啊什麼的工具一應俱全，地上還擺著個禮物盒，小鎮應該沒什麼排外問題，讓他安心了點。放下行李簡單繞繞屋內（老實說一眼就能望盡，實在沒什麼好看）就跑去外頭，打算趁還有體力先把門口整理出一小塊地。
　　不習慣的勞動讓他短短一段時間就覺得腰酸背痛，不免也慶幸自己剪了短頭髮，就是工作時眼鏡會稍稍滑落有點煩，但比起隱形眼鏡來還是舒適許多。他直起身子只聽見一串劈哩啪啦的關節抗議聲，這真是32歲嗎，他嘟囔著卻沒打算勉強繼續，而且太陽落山後住家附近還好，農地那是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簡單收拾了工具、回屋洗浴，躺在床上聽著壁爐燃燒的嗶啵聲，總有種莫名的熟悉。加油，Kenneth Cabot，他揮拳給自己打氣，長途移動加上勞作很快就進入夢鄉。
　　這個時候的他，還沒意識到隔天肌肉酸痛會找上門，讓他幾乎不想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