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ptain's Note #1

　　來歌有不少缺點。

　　來歌怕痛、怕麻煩，酒量不算好，一喝醉脾氣就會變糟，開始揪著身邊人要幹架。全隊第一次一起喝酒時，菜鳥嚇得哭著躲在他背後，大喊他溫柔親切的來歌先生呢，這個面無表情狠揍隊友的人又是誰。他之前有幸已擔任過一次醉鬼的沙包，此時也只能安撫地拍拍菜鳥肩膀，說下次看到來歌拿起酒瓶，就先躲遠一些吧。
　　隊長你不阻止一下來歌先生嗎？
　　嗯，我打不過嘛。他說得理直氣壯，配著眼前自家隊員被揍到尖聲哀叫的畫面，又喝了口啤酒。

　　不過他本性還是個愛護隊員的隊長，見差不多了就會出手介入。說是介入，更像他來充當肉靶，讓其他人能緊急避難。來歌下手其實意外有分寸，在醉酒狀態下，還知道避開會嚴重受傷的部位。然而另一方面，他也專挑痛得要死的地方打。
　　不得不說，打架時的來歌看起來相當狠戾，而一半的原因出自於他始終保持沉默。原先總帶淡淡一抹微笑的臉，此時雙脣緊抿，眉頭微皺。仔細一看，還能發現那張清秀的臉之下，怒意正隱隱沸騰。

　　更奇怪的是，每當看見那種神情，他都有股衝動想把它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他和來歌第一次喝酒時，就被來歌揍趴到地上。那時只有他們兩人拿了幾罐酒，趁輪值的空檔躲到空宿舍開喝。他的酒量向來很好，至今還沒真的體驗何謂喝醉，但來歌顯然與他不是一類人。一開始，來歌還斷斷續續地用手語跟他聊天，後來就陷入沉默，再下一刻，他們便已扭打作一團。
　　就算他邊努力抵擋，邊大喊你在幹嘛？好端端的怎麼突然這樣？來歌也沒有回答。不，應該說，他早知道來歌無法開口解釋，只是那雙他們賴以溝通的手，現在卻握緊成拳朝他揮來。一開始他不想還手，後來被逼得必須認真，卻絕望地發現來歌在訓練時隱瞞了真實能力，他在肉搏中根本毫無勝算。
　　他被來歌壓制，被迫仰躺在地，能做的抵抗大概只剩透過溫情喊話來博取同情。然而也是在這時，他才終於看清來歌的表情。

　　來歌在哭。

　　不是悲傷的哭，不是委屈的哭，而是憤怒。來歌無聲地流著淚，朝他揮拳的同時張大嘴巴，像在大喊著什麼。來歌像是再也無法壓抑怒氣，拼命對他嘶吼著，但除了拳頭落在他身上的悶頓聲響，他彷彿只聽見有什麼被撕扯開來的聲音。

　　來歌在生氣。來歌在對他說話。

　　來歌想對他說話。

　　在意識到這點的那刻，他反而啞口無言。來歌的眼淚滴在他臉頰上，再順著臉龐滑下。他看著來歌那雙宛如冬日海洋的眼瞳，忍不住嘆了口氣，伸手抱住坐在他身上的人，將還在掙扎的對方往下拉到懷裡。
　　「好了，沒事，我在聽。」
　　來歌沒有回答他，而他等，再等，直到那雙手逐漸安靜下來。

　　隔天來歌向他道歉，說自己的失態造成了麻煩，之後他會注意飲酒量。他瘀青的地方雖還隱隱作痛，但仍秉持隊長的風度大方接受。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那個擁抱。
　　實際上，來歌不算有遵守他的承諾。想喝時依然會喝，喝多了依然會出手，差別只在於再也沒人看過來歌的眼淚。他只依稀知道來歌是透過酒精在發洩什麼，煙癮可能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不過那並不是他所能置喙的範圍。身為隊長，身為來歌的朋友，身為……總之，他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接住每一道投來的訊息。
　　他是何等卑劣的人啊，竟會因自己與來歌共享這份關係而隱隱作喜。

　　每當事態不妙，他就會支開其他人。來歌雖然喝醉，但似乎都能保有基本的識人能力。發現只剩他們兩人後，來歌的攻擊性便會明顯下降，最後整個人安靜下來。
　　此時，就輪到他說話。他什麼都說，聊今天的訓練，聊聽來的八卦，聊山，聊海，聊他以前的事。來歌會默默聽著，眼睛看著虛空。不點頭，不作反應，但他知曉來歌一直在聽。直到身邊的呼吸聲變得和緩，那時他就知道來歌睡著了。
　　其他隊員不明所以，總對他能哄睡暴走戰鬥機器的能力嘖嘖稱奇。而他也總露出有些討人厭的笑容，說誰叫我是小來最信任的隊長。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2025/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