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千 VS 6全

　　「請問……你有看到我阿嬤嗎？」
　　弱弱的奶音從底下傳來，千壽低頭查看，隨之一僵。小小的六歲小孩捏著他的袴角。這沒什麼好詫異，他詫異的是那個小孩有著一頭黑色的中分短髮，從瀏海的髮梢間隱約能見額上有兩顆垂直並列的黑痣──他見過這個小孩，是小時候的陳孝全。
　　見鬼。

　　「沒有。」千壽說。接著便想走人。

　　小孩聞言失望地垂下頭。和阿嬤走散讓他很不安，本來快掉金豆豆了，忽然在人群中發現一個長得有點像自己朋友的大哥哥，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淚，鼓起勇氣走近。可是壞消息讓他又想哭了。

　　小孩的手因為緊張而捏得更緊，千壽一想邁開腳步便注意到，只得無奈地彎下腰，準備扳開那隻捏著自己的手。驀地，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他抬眼隨意一巡，不想路人們的眼光正紛紛投往這裡，似乎他們正是引起議論的中心人物。
　　他冷靜地回頭審視現況：一個淚眼婆娑的小鬼頭，和一個想擺脫小鬼頭的成人。用不了幾秒馬上便意會過來路人是怎麼看待這個組合的，頓時有點頭大。
　　萬一弄哭陳孝全，騷動多半會擴得更大，該趁星火燃成燎原以前弭平才是權宜之計，於是他只得蹲下，裝出安撫小孩的樣子：「我們先去旁邊坐，好嗎？」
　　小孩此刻只一個勁地陷入走失兒童的焦慮裡，聞言乖乖點頭：「嗯。」

　　「哥哥，我的阿嬤不見了，你可以陪我一起找嗎？」六歲的陳孝全被帶到旁邊的長板凳坐下，有人陪著讓他比起落單時多了一點點的安心，可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不行。」可惜對方是個冷漠的大哥哥。

　　大哥哥可能有其他事要忙吧，不能陪自己也沒有辦法。善良的陳孝全幫對方想了藉口，認為這個拒絕很合理，遂不再開口麻煩人。只是那張小小的臉藏不住悲傷，讓他的委屈看起來有增無減。

　　千壽雙手抱胸站在板凳旁，附近路人們的眼神依舊刺眼。

　　「……迷路別亂跑，在原地等你阿嬤。」他真的很無奈。明明什麼也沒幹，怎麼搞得好像他是欺負小孩的壞人？！
　　「喔，好……」還好這個小孩滿聽話的。

　　六歲的陳孝全是挺安分，至少跟六歲的千壽、跟其他同齡人比起來算很乖了，就是話多了點。可能因為大哥哥長得像自己認識的人，讓小孩子慢慢放鬆了防心，安靜坐了一段時間後竟主動聊起天來。
　　「我的朋友和哥哥你長得好像。」陳孝全睜著一雙大眼睛往站著的千壽望去，本該是橘色的眼珠轉為孔雀綠的顏色。自從靠近看之後，感覺這個哥哥跟他認識的千壽更像了，不過個性很不一樣。
　　「喔。」二十歲的千壽倒不怎麼想聊天。
　　「還是你有弟弟嗎？」
　　「沒有。」
　　「……」

　　空氣裡瀰漫著詭異的沉默。

　　過了半晌，興許覺得還沒好奇夠，又或者沒很在意那個奇怪的沉默，小孩子不死心繼續問：「那你有遇過長得很像的人嗎？」
　　「……嗯。」就你，跟陳孝全。
　　「他們是怎麼樣的人呀？連個性都一樣嗎？」
　　「不一樣，有一個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是不好的人嗎？」
　　這次的問句千壽沒有立刻回答。他頓了一頓，垂下目光，而後慢慢開口：「不是。應該……沒有不好。」不肯定的口氣十分少見，不過下一句就恢復了平時的不留情：「只是很雞婆。」
　　「雞婆是什麼？」
　　「多管閒事。」千壽斜睨著陳孝全，片刻後轉身走過去，拍了拍男孩的頭趁機教育一番：「你最好別變那樣，別動不動就靠近人，還有聽人說話，別讓無謂的同情心氾濫，顧好自己就好。」
　　六歲小孩不明所以，只覺得大哥哥的手很舒服，不禁咯咯地展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