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 Year

　　一直到走近，他才看清路燈下的身影。
　　帶著碎冰如陣雨的雪讓地上有些泥濘，可他腳邊卻很乾淨，不知道等了多久。

　　微潮的水氣使得毛呢大衣凝上薄薄一層霜露，折射細碎的光。
　　注意到有人停在面前，他抬起頭，露出一雙翡綠的眼睛。

　　艾德里安朝他一笑，探進大衣口袋握住對方的手。意外地是萊昂的手比他要冷上一些。
　　他牽著對方的手來到面前，用另一邊掌心包住，輕輕呵氣，然後低頭吻了一下。
　　「久等了。」
　　兩人約好跨年一起度過，出門前他卻被店裡的事絆住了。

　　萊昂抬起左手腕看了一眼錶，「……沒有，你來得正好。」他伸手理了下艾德里安瀏海，順到鬢邊，扶著他的臉在頰邊印下一吻。
　　艾德里安微微一笑，彎起的眼角讓他蜂蜜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溫暖。
　　「──令人驚喜的回禮。」

　　「跑過來的？」萊昂問。
　　掌心下被水氣打溼的髮絲不服貼地翹起，他又隨手順了兩把。
　　艾德里安搖頭，「剛剛過來路上下雪了。」
　　不過實際上是怎麼樣的，他們心裡都有數。

　　「我出門前才做了造型。」艾德里安說，聽上去像在抗議對方弄亂了頭髮。但他沒有避開萊昂的手，反而溫順地貼了一下。「看上去怎麼樣？」
　　「好看。」萊昂淡淡回道。「有點不太習慣。」
　　老實說無可挑剔。看得出對方為了這場約會精心做了準備，無論服裝、頭髮、表情、動作，甚至過來的時機點，一絲一毫都無懈可擊。只是萊昂更喜歡自己造就的凌亂。

　　「很高興你滿意。」
　　體溫交融，包覆在掌心的手漸漸回暖。艾德里安將之放下，自然地牽在身旁。

　　「……走吧，我把車停在附近。」
　　「既然開車來，怎麼不在車上等呢？」
　　「想趕快見到你。」
　　艾德里安一愣，「你在怎麼讓我更喜歡你這方面簡直是天才。」

　　一邊聊著，兩人剛好走到停車的地方，打開車門一同坐進車內。
　　「那還真是榮幸。」
　　透過車外微光，可以看見駕駛座上萊昂嘴角隱約勾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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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上了郵輪，在泰晤士河河畔等著倒數的鐘聲。遠處廣場人聲鼎沸，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跨年人群洶湧的熱鬧。船上觥籌交錯，穿著得體的名流聚在甲板上暢談，儼然就是一場小型宴會。
　　他們拿了香檳和點心，尋了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待著，欣賞遠處的夜景。對於這樣的場面他們都不陌生。正是因為太過熟悉了，反而有些沒趣。
　　唯一讓他們感到新鮮的，只有身邊的人。

　　「以前跨年都是怎麼度過的？」
　　「通常是在工作。」萊昂說，「或是交際應酬，也是工作的一環。沒有什麼特別的。」
　　「跟家人呢？」
　　「我們都很忙……可能就傳個訊息吧。」萊昂瞥了他一眼，「身家調查？」
　　艾德里安失笑。「我只是想更了解你……畢竟我們不常有機會閒話家常。」
　　「我也想知道有關你的事。」
　　聽萊昂這麼說，艾德里安沉吟了一會。
　　「通常我會和俱樂部請假……回家跟姊姊一起度過。都只是跟著她的行程而已，她是一個很有想法也具有行動力的人。」
　　萊昂頷首。「你們關係很好。」
　　「可能因為我是她一手帶大的吧。小時候父母經常不在家。」
　　「這次沒回去，她沒說什麼嗎？」萊昂隨口一問。
　　「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艾德臉上浮現少有的窘迫。

　　遠處突然一陣喧鬧，似乎即將倒數新年。兩人默契地停下，遠眺城市的天際線，等跨年鐘聲響起。
　　人們的笑聲和歡呼聲交織，萊昂似乎也被氛圍感染，抬頭望向天空。煙火升空綻放，點亮了夜空，餘光映照在臉上格外燦爛。
　　艾德里安出神地看著他的側臉，嘴唇微動。
　　注意到他的目光，萊昂側頭問：「什麼？」
　　「……我說，新年快樂。」艾德里安並未因視線交會而慌忙移開，反倒朝他湊近，在臉頰一吻。「席歐。」
　　少有地被用名字稱呼，讓他耳邊一熱。
　　「新年快樂。」為了掩飾不自在，萊昂舉起香檳杯和對方相碰。

　　「……明年也可以跟你一起度過嗎？」
　　相較過往從不將話挑明的說話風格，艾德此時的問句意涵昭然若揭。

　　「現在就預定明年了？」他調侃道。

　　艾德里安執起他的手，放在手心與之交扣。
　　「會太貪心嗎。」

　　萊昂反手握住了他的，舉在唇邊吻了一下，像在學他最開始見面的舉動。
　　「很不像你。」

　　「因為是在你面前。」他的眼神真摯、溫柔，沒有任何矯飾。
　　為了不被煙火聲淹沒，他們必須靠得很近才能聽到彼此的聲音。萊昂甚至可以透過他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倒影。

　　「……你真不服輸。」像這樣如同調情的舉動和對話，他們之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我是真心的。」

　　他們之間陷入了短暫的靜默。艾德里安在等著他的答覆。
　　萊昂早就做了決定，但他喜歡艾德等待的樣子。

　　時間變得很慢、很慢，接近永恆，然後在某一刻恢復流動。

　　「……明年，也一起吧。」

　　艾德里安緊緊抱住了他，將腦袋埋進了他的肩膀。他感覺脖子有些濕潤，然後是艾德悶悶的聲音說：「好。」